七月流火未尽京城的空气却已渗进一丝渗进骨缝的凉意。
纸钱的灰烬不再是零星飘散而是如同细密、惨白的雪片沉沉覆盖了青石板路又被夜风卷起打着旋儿钻透每一个角落。
家家户户门前粗陶碗里插着的线香烟雾笔直上升浓烈的檀香混杂着焦糊的纸屑气味固执地抵抗着弥漫四野、名为“鬼门开”的悚然。
孩童被早早锁进屋内听着大人压低的絮语讲述先祖的故事与不可外出的禁忌。
街面上人影寥寥偶有行人也步履匆匆怀中紧抱黄纸包裹的祭品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处阴影仿佛那幽暗里蛰伏着无数窥伺阳间的眼睛。
“听说了吗?云锦坊…又出事了!”一个卖夜宵馄饨的老汉一边往滚水里下着雪白的馄饨一边喉咙里咕哝着对熟客低语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巷子深处那两扇紧闭的黑漆大门。
“唉作孽啊!这都第几个了?”熟客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搓着手呵出一团白气脸上惊魂未定“昨儿个半夜我打更的远房表兄亲眼瞧见的坊里又抬出来一个!盖着白布那形状…啧啧骨头架子都支棱着!风一吹布角掀起来露出底下那只手跟枯焦的鸡爪子没两样死死攥着一块花花绿绿的布头…指甲都抠进布丝里了!” “可不是!都说那布头上的花鸟活灵活现可仔细看那花瓣红得邪性像刚沁了血!”旁边一个纳鞋底的妇人插嘴声音发颤“柳嬷嬷对外说是染了急症时疫封了坊。
可哪有这么邪门的时疫?专挑绣娘下手还…还抽干人精气神?” “嘘!小点声!”老汉紧张地四下张望“你懂什么?中元节快到了!鬼门关松动那些枉死的冤魂专挑阴气重、怨气盛的地方吸食活人阳气!云锦坊里全是年轻女子又常年做精细活计心神耗损得厉害可不就是上好的‘血食’?我估摸着啊是她们绣的那些富贵花样招来了不该招的东西!” “对对对!老张头说得在理!”货郎连连点头“我表兄说前几日就听见坊里半夜有女人哭嚎还有道士叮叮当当摇铃念咒的声音结果呢?人没救回来反倒又躺下好几个!如今那坊里大白天都阴气森森跟座大坟包似的!” “快别说了!听得人脊梁骨直冒寒气!”妇人裹紧衣裳匆匆拿起鞋底就走连针都扎歪了。
巷子深处云锦坊那两扇沉重的黑漆大门如同沉默的巨兽之口白日里本该有江南绣娘们进出的细碎脚步与低声笑语此刻却死寂一片。
门楣下新挂的两盏素白灯笼在傍晚微暗的天光下烛火跳跃映出的光晕竟透着一丝不祥的惨绿。
几张新贴的黄符在门楣上猎猎作响朱砂画的咒文在暮色中扭曲如干涸的血痕更添几分诡谲。
坊内深处一间门窗紧闭的绣房内空气凝滞如胶令人窒息。
浓烈的艾草与劣质熏香气息掩盖不住那一缕游丝般、铁锈混合着腐败的甜腥。
烛火不安地摇曳将围在中央绣架旁的几道人影拉长、扭曲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幢幢如鬼魅。
绣架上绷着一幅将成的百鸟朝凤图。
丝线在烛光下流转着诡谲的光泽凤凰的尾羽金红缠绕那红色猩红刺目不似丝线倒像凝固的半干血浆。
翠鸟的羽毛边缘针脚细密得令人发指却浸透非人的阴冷。
一只黄鹂鸟正引颈欲啼眼神空洞喙尖却凝着一点暗红似坠未坠。
绣架旁一个年轻绣娘仰面僵卧于冰冷地面。
她形销骨立双颊深陷如骷髅皮肤蜡黄而透明紧贴骨骼透出死寂。
枯草般的乱发铺陈于青砖。
她双眼圆睁瞳孔却空洞失焦恍若被吸尽了所有光彩只余下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直勾勾刺向房梁盘结的蛛网。
一只枯槁如鸡爪的手死死攥紧绣绷一角指甲深陷绷紧的白绢指关节因死力而泛出青白。
她身畔散落着几缕色泽同样诡异、仿佛缠绕血丝的丝线。
坊主柳嬷嬷佝偻着背枯枝般的手指神经质地捻动一串油亮佛珠嘴唇无声翕动浑浊眼中遮不住惊惶以及更深沉、被恐惧掩埋的算计。
她身旁一个穿半旧道袍、留山羊胡的瘦高道士正绕着绣架与地上绣娘疾步游走桃木剑胡乱挥舞剑尖黄符簌簌急颤。
他口中念念有词声线尖利刺耳透着穷途末路的癫狂: “敕令!天清地宁邪祟退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退!给我退开!” 随着他一声凄厉过一声的“退”字地上绣娘那空洞眼窝里竟缓缓淌下两行粘稠暗红的液体蜿蜒滑过凹陷的太阳穴没入枯发在青砖上留下两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湿痕。
柳嬷嬷喉间“咯咯”作响佛珠捻得几乎要崩断线绳心底只疯魔般叫嚣着:不能被发现…那批货…那批货还没交出去… 新建的镇异司衙署议事堂内一份加急案牍被重重掼在紫檀木大案上。
大雍扶乐亲王周玄策端坐案后。
自筑基功成他的地位水涨船高顺理成章执掌镇异司更蒙圣恩获封扶乐亲王。
此刻他面前摊开的案牍正是关于东郊巷云锦坊“女工染疫”事件的初报其间夹杂着几份街头巷尾绘声绘色的诡异传闻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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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一念起万劫生第28章 云锦绣邪?苏娘怨来源 http://www.daguangnew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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