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十七分天光未亮透城市还沉在灰蓝的薄雾里。
林野是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的——不是闹钟也不是楼道的脚步声而是阳台那边传来的一缕低语像风吹过枯叶的缝隙断续、模糊却固执地穿透玻璃门的缝隙钻进她的耳朵。
她睁开眼窗帘缝里漏进一线微弱的晨光照在床头那本摊开的备忘录上上面写着:“昨夜煤油灯熄得早母亲没咳嗽。
”字迹潦草像是写到一半就睡着了。
她轻轻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心爬上来。
她没有开灯也没有出声只是悄悄走到阳台门边从窗帘的缝隙往外看。
周慧敏站在山茶花盆前背影佝偻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毛衣围裙兜里露出半截绿蜡笔。
她正对着那株刚冒芽的小苗低声说着什么嘴唇一张一合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风里。
林野听不清词句可那语调……她的心猛地一缩。
那是她小时候母亲哄她入睡的调子。
不是吼骂不是训斥不是“你再错一道题就别回家”的冰冷语气——而是真正属于夜晚的、柔软的旋律像月光洒在水面上的波纹一圈一圈轻轻荡开。
她已经三十多年没听过了久到她一度以为那段记忆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安慰。
她屏住呼吸手指紧紧扣住窗帘边缘指甲陷进掌心。
她不敢靠近怕惊扰这近乎幻觉的时刻;也不敢后退仿佛只要一转身眼前的一切就会像烟一样散去。
风忽然大了些吹得晾衣绳上的衣物轻轻摆动。
林野的目光落在绳子末端——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小木牌巴掌大小用细麻绳挂着随风轻晃。
她记得自己昨晚悄悄钉上去的绿蜡笔写的三个字:“周慧敏”。
是试探也是回应。
木牌在风中轻轻撞上铁夹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笨拙的对话。
而周慧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低语缓缓转过身来。
她没有看向林野藏身的方向而是盯着那块木牌眼神茫然了几秒然后抬起手指向它声音干涩地问:“谁?” 林野的心跳骤然停滞。
那一瞬她脑中闪过无数画面:烧毁的日记、医院走廊里父亲抽烟的侧影、奖状背面那些歪斜的“好”字、空碗盛月光的夜晚……她以为自己早已准备好面对母亲的遗忘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她才发现原来最怕的不是恨而是彻底被抹去。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荆棘缠住发不出声音。
可下一秒周慧敏动了。
她慢慢从围裙兜里掏出那支短得几乎握不住的绿蜡笔颤巍巍地踮起脚在木牌上“周慧敏”三个字的下方一笔一划补上了三个更小的字: “妈妈”。
然后她指着自己又指了指林野最后指向木牌眼神不再迷茫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确认。
不是在问“你是谁”而是在说:“我在。
” 林野的鼻尖猛地一酸眼眶发热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
她终于明白母亲的记忆或许正在风化可某种更深的东西——某种关于“存在”的本能——仍在她身体里活着像那盏煤油灯熄灭后桌上残留的光斑久久不散。
她没说话只是转身走进屋从抽屉里翻出另一块木牌用绿蜡笔写下“林野”两个字笔画用力得几乎划破木面。
她走回阳台将它挂在对面的晾衣绳上与“周慧敏”遥遥相对。
风起两块木牌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嗒”一声像童年某次放学回家时门铃被风吹响的动静。
久别重逢的叩门。
几天后江予安再次登门帆布包里多了一卷泛黄的纸页。
他没立刻打开而是先看了眼餐桌上那盏静静伫立的煤油灯又望向阳台——山茶幼苗旁多了两只倒扣的碗一只底下压着糖纸另一只放着一片新摘的叶子。
“我去了博物馆档案室”他坐下声音温和“他们在整理一批拆迁户遗物发现这卷户籍残页被人反复摩挲过边角都磨毛了。
登记记录说有人曾用它证明自己是谁——后来弄丢了可人还在。
” 他将残页轻轻铺在阳台地板上。
纸已脆黄字迹模糊唯有几个名字尚可辨认。
林野蹲下身指尖抚过那些残缺的墨痕。
她忽然起身取来绿蜡笔在空白处一笔一划写下“林野”又在旁边写下“周慧敏”。
然后她摘下几片山茶叶轻轻塞进笔画之间的缝隙让叶脉与字形交织。
风一吹叶子飞散名字残缺不全可那一刻它们竟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活着”的痕迹。
不必完整才真实。
清晨六点零三分城市还未完全苏醒山茶花的第四片叶子在微光中轻轻颤动像一句迟到了三十年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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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荆棘中的常春藤第405章 晾在风里的名字来源 http://www.daguangnew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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