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冷得像浸透了冰水。
吴普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通往村小学的土路上每一步都带着迟疑。
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那是昨晚被父亲改造过的墨水瓶煤油灯。
布包里还揣着那份几乎熬到后半夜才写完、字迹歪歪扭扭的一千字检查。
昨夜教室门外刺骨的寒风和屈辱的泪水似乎还粘附在皮肤上寒意未消。
新家的铁门在身后“咔哒”一声锁上隔绝了堂屋明亮的灯光和母亲担忧的目光。
他独自踏入无边的黑暗只有手中这盏尚未点燃的灯像一个沉甸甸的、充满未知的承诺。
推开六年级教室的门一股混杂着尘土、汗味和微弱烛火气的熟悉味道扑面而来。
教室里已经零星亮起了几点昏黄的光。
王小军那盏擦得锃亮、玻璃罩子一尘不染的马灯依旧稳稳地放在他的课桌右上角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如同一个无声的标杆彰显着优越。
张二胖桌上点着一小截新蜡烛火苗微弱地摇曳着。
英子、铁蛋他们用的也是蜡烛光线仅能照亮书本的一角。
昏暗中同学们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瞟向门口。
吴普同的出现瞬间引来了数道目光。
有好奇有探究更多的是昨夜事件的余波带来的复杂情绪——同情、看热闹、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他低着头避开那些视线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他能感觉到王小军投来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嘲弄。
他深吸一口气像进行一个庄严而忐忑的仪式小心翼翼地将旧布一层层揭开。
那盏简陋的墨水瓶灯露了出来。
瓶口箍着的铁皮盖边缘依旧毛糙瓶身残留着昨夜熏烤留下的乌黑痕迹。
不同的是此刻在灯芯燃烧的位置上方多了一个用扁罐头盒铁皮卷成的、直筒状的罩子!罩子顶端被捏拢、压平只留一个细小的圆孔。
整个装置显得更加粗陋、怪异像一个生了锈的小烟囱嫁接在墨水瓶上。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下。
随即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声从后排传来。
“噗……这是啥玩意儿?烟囱?” “哈哈普同你这灯咋还长了个犄角?” “比昨晚那个更怪了!黑灯瞎火的搞啥名堂?” 王小军嘴角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轻轻哼了一声故意将他的马灯往桌子中央推了推让那圈柔和的光晕更显眼地笼罩着他工整摊开的课本。
吴普同的脸颊瞬间滚烫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些嘲笑颤抖着手指划亮火柴。
橘红色的火苗凑近那粗壮的棉线灯芯。
“嗤啦!” 黄红色的火焰再次跳跃起来!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的光芒瞬间迸发!但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灯罩顶端吸引——只见一股浓黑的、带着刺鼻焦糊味的烟柱如同被激怒的黑蛇猛地从那直筒铁皮罩子敞开的底部窜出瞬间在灯的上方弥漫开来! “咳咳咳!” “我的天!又来了!比昨晚烟还大!” “呛死了!快开窗户!” “吴普同!你快灭了它!”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咳嗽声、抱怨声、桌椅挪动声响成一片。
浓烟迅速扩散扑向旁边同学的课本、头发、脸庞。
坐在吴普同侧前方的英子被熏得眼泪直流捂着嘴剧烈咳嗽。
张二胖离得稍远也夸张地用手在鼻子前猛扇。
王小军则厌恶地皱紧眉头迅速用手帕捂住了口鼻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吴普同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怎么会这样?昨晚在家里明明……明明只有一缕淡淡的烟!他手忙脚乱地想去吹灭灯芯可火焰在罩子里燃烧得更旺黑烟喷吐得更加凶猛。
他想拿开那铁皮罩子可罩子被火焰烤得滚烫!慌乱中他手指碰到灼热的铁皮边缘烫得他“嘶”地倒抽一口冷气墨水瓶灯差点脱手打翻! 完了!彻底完了!屈辱的泪水瞬间涌上眼眶。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讲台的方向想象着林老师那铁青的脸和冰冷的目光再次降临。
昨夜门外刺骨的寒风和撕碎的作业本像噩梦般重新笼罩了他。
就在这混乱和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瞬间—— “别动!” 一个低沉、冷静、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
是张二胖!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座位一个箭步冲到了吴普同桌边。
他脸上还带着被烟熏出的眼泪眼神却异常专注死死盯着那喷吐黑烟的灯罩底部。
“火!火太靠下了!”张二胖指着罩子敞开的底部边缘那里火焰正在铁皮边缘舔舐“火苗贴着铁皮边烧能不冒黑烟吗?得把灯芯再往下压压!让火苗在罩子中间烧!” 他语速飞快带着一种急智的闪光。
不等吴普同反应张二胖已经抄起桌上的一把铁尺(做数学用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避开火焰用铁尺的尖端轻轻地、极其小心地将墨水瓶里燃烧的棉线灯芯往下按了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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