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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天命第2章 活阎王之名

粮车带着刺耳的吱嘎声费力碾过松软的、被血反复浸透又冻硬的新雪。

几匹侥幸没被射杀的老驽马喘着粗重的白气身上套着临时拼凑的挽具拖着严重倾斜、几乎散架的粮车残骸。

破败的毡布在风里无力地晃荡露出麻袋上被狄戎刀砍箭穿的破口混着雪渣的珍贵粮食就那么随着颠簸断断续续洒了一路。

张麻子浑身都像是散了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队伍末尾脚底踩过被冻得邦硬的暗褐色雪块那是昨天同袍的血泥。

每一次迈步都让他想起周老四那张溅满血糊的、死死攥着木头娃娃的年轻的脸。

寒风吹过他脸上的血痂像小刀子反复地刮。

他想擦一把又不敢只是裹紧了那件破棉袄里头浸透了别人的血又冷又硬沉甸甸地箍在身上。

几个还有力气、身上伤得轻些的兵士费力地拖拽着几副用砍下的马鞍、断箭杆胡乱捆扎成的担架。

上面盖着能找到的、最脏最破的毡子或是狄戎人身上扒下来的兽皮露出的边缘能看到几根僵直发青的手指或者已经染透了暗色的鞋底。

没人说话整个疲惫的队伍在呜咽的北风里沉默地蠕动只有马车轮碾过冻骨的嘎吱声和老驽马偶尔发出的、像是要断气的粗重喘息。

每一次颠簸担架上都可能滚落下来一块被冻成冰坨子的暗红血肉掉在雪地里发出轻微的闷响很快就被后面的人麻木地踩过。

一个断了胳膊的年轻后生脸上糊满了冻住的血块和泥只剩一只眼睛还有神采直勾勾盯着路边沟壑里被风雪半埋的一抹靛青色狼头纹身刺青——那是昨夜某个狄戎兵的半个脑袋。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白气。

终于朔风关那巨大、黝黑、仿佛被无数次烈火和鲜血舔舐过的轮廓遥遥出现在风雪迷蒙的地平线上。

像一头蛰伏的、伤痕累累的远古凶兽。

沉重压抑的关门在吊索刺耳的呻吟声中缓缓升起一道缝隙露出门洞里幽深的、跃动着点点篝火微光的世界如同巨兽张开一丝嘴唇露出咽喉。

一股混杂着铁锈、焦糊、腐烂兽皮、劣质烟叶、汗馊和更浓烈血腥气的浊热气流猛地从门缝里涌出劈头盖脸地撞上了冰冷的寒风。

这味道这温度差让麻木的队伍骤然活泛了一些脚步也快了几分。

“回来了…回来了……”有人嘶哑地小声念叨不知道是庆幸还是绝望。

粮车吱呀乱响着被推进关门狭窄的阴影里。

门内两旁的篝火堆噼啪作响橘黄色的光照亮了士兵们憔悴、血污、透着劫后余生死气的脸。

无数目光投射过来冷漠、疲惫、麻木带着一丝饥饿的人看到食物时本能的亮光随即又黯淡下去。

这车粮食太少了少得可怜。

一堆堆篝火旁坐着躺着靠着形形色色的人。

断腿的老兵倚靠着冰冷的石墙用脏兮兮的破布机械地擦拭着一把豁口的佩刀眼睛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火苗;几个只穿着单薄破旧棉衣的辅兵围着一小锅煮开的浑浊雪水往里面掰丢着一点泛黄的盐块和碎锅盔贪婪地嗅着那点微弱的食物气味;更远处角落的阴影里有压抑的、极力忍着的痛苦呻吟断断续续传来。

几个穿着比辅兵稍齐整些的甲士走了过来领头的脸上带着冻疮神情木然开始大声清点进门的粮车和担架上的“东西”。

“……甲字营第三队押粮兵士实存……七人。

损……”报书的声音像在宣读着冰冷的公文没有任何起伏。

张麻子只觉得脚下的土地都在飘身上粘腻的血污被关门内的暖意一烘一股无法形容的恶臭直冲脑门。

他腿一软差点栽倒。

“麻子!撑住!”旁边伸过来一只同样黏糊糊的手狠狠拽了他一把。

是老张同村的一个老伙计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皮肉翻卷的豁口深可见骨血还在一点点往外渗。

“他……他们……”张麻子指着那几个担架嘴唇哆嗦得厉害。

老张那浑浊的眼睛迅速黯淡下去拍了拍张麻子的背力气大得把他拍得咳嗽起来:“活着的都不容易了……先过去吧那边…殿下的人收治……”他指了指大营深处一处冒着白色蒸汽的破布棚子方向。

那里隐约传来军医用力的呵斥和病人压抑不住的哀嚎。

张麻子浑浑噩噩地跟着老张往前走路过几处篝火堆。

火焰跳跃着舔舐着空气带来些微暖意。

这时一个略大些的火堆旁聚拢的人多一些。

火堆上支着一个黑乎乎的大铁锅锅里的水滚开着煮着看不出颜色的杂碎肉块和雪水翻滚着浑浊的泡沫。

锅边蹲着一个人正专注地往火堆里夹着掰断的树枝。

那是个老得背都有些佝偻的老兵穿着一件脏兮兮、油光锃亮的旧皮袄袖口磨得破了边。

脸上沟壑纵横布满了风霜和烟火的痕迹眼神却奇异地带着点浑浊的温润与这修罗场格格不入。

“老王头!给给咱也匀点热的!”张麻子身边的老张喊道嗓子哑得像破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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